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二十三章神經性耳聾

關燈
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吧,上課鈴聲響了,老師叫我們把課本翻到第56頁,開始講魯迅的雜文。

我把課本翻到那一頁,但是等了好久,老師都沒有開始講。我擡起頭,老師坐在講臺上,低頭看著課本,但是沒有聲音。他的嘴巴隱隱在動,但奇怪的是我一點聲音都聽不到。

我又擡起頭四下看看,同學們都在認真聽講,有的還在做筆記。我的同桌也在做筆記。

但是這個課堂真的好安靜,安靜的有點詭異。我不確定老師有沒有在說話,因為我聽不到聲音,但是我的同桌在做筆記,我想我應該聽得到筆在紙上劃動的聲音啊。

但我確實什麽也聽不到。

我就一直看著我的同桌做筆記,我離他很近,能清楚的看清他寫的每一個字。我覺得我不能一直這麽坐著,就拿起筆跟著他寫,他寫一個字我就寫一個字。

然後,他突然就停下來,看著我。

我也停了下來。

他開始推我的胳膊,示意我看講臺。

我發現老師正盯著我看,班上的同學也都盯著我在看。我看老師的嘴巴在動,像是在說我的名字,然後我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。

老師對著我講了好多話,但我站在那裏一句都聽不到。我就一直站著,也無法開口講話。不知道站了多久,老師圍過來了,同學也圍過來了。後來我爸媽也來了,我就被領回家了。

在家裏也是一個非常安靜的世界,安靜的有點詭異。我看到爸媽在爭吵,但我聽不到聲音,我想我應該是聾掉了。

後來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,我聽到醫生說什麽疑難雜癥,不好治啊。只有發作的時候,帶來醫院瞧一瞧。奇怪的是,我又能聽到聲音了。

我回到學校,我的同桌告訴我,當時老師是要點你回答問題呢?“因為老師發現你一直在抄我的筆記。”

“你到底是怎麽啦?”

“哦,感冒發燒引起的暫時性耳聾。”我撒謊說。

其實這個叫做神經性耳聾。

後來又有幾次小的發作,都是在課堂上。老師點名回答問題,站起來,由於太緊張,聽不到聲音,也無法作答,臉漲得通紅。

就這樣不知道僵持多久,我看到老師手往下壓,我就坐下去。

我慢慢的學會通過唇語和肢體語言來應對這種突發的狀況。就這樣過了十幾年,安然無恙,身邊的人也都沒有察覺,還以為是我上課開小差,沒有認真聽講呢?

可是一年前,我的耳疾又發作了。對,就是在中鐵國際的面試上,那個時候我也是非常的緊張。

我和HR的談話只進行了不到一分鐘,我就出來了。

他們問我,為什麽喜歡餘秀華的詩?

我聽到了為什麽三個字,後面的話是我通過唇語判斷出來的。

“為什麽呢?”我一句也答不上來,我太緊張了,再加上聽不到,我沒有辦法作答。

如果時間再倒回到那個時候,我倒是可以回答。

我會說,“我喜歡她的詩,就像喜歡北緯3.5度的陽光,直白又熾熱,灼得人睜不開眼睛,照在人身上是有痛感的;我喜歡她的詩,就像喜歡熱帶地區的暴雨,急促有力,說來就來,打在人身上也是有重量的。”

一想到自己是有耳疾的人,我就會自卑。

我在深夜翻看貼吧,想看看類似患者的傾訴,尋求一些心理安慰。一個女孩寫道,“我們分手了,他說是因為性格不合,但是我知道是因為我這樣讓他在朋友面前很沒有面子。”我被這樣一句樸素的話打動了,而且也因此而擔心自己的未來。

徐林各方面的條件都不滿足我的要求,我覺得我不可能把他帶回去見我的父母。但我似乎也只能找到這樣的。

我甚至覺得,如果沒有耳疾的話,我什麽樣的人找不到啊。

在這段感情中,我感覺不到關愛,快樂的時候並不多,更多的時候是委屈,遷就。

剛開始的時候,他問過我,喜歡他什麽,我說“你溫柔的時候很讓人著迷。”然而,到了現在,這種溫存的東西也不覆存在了。

他變得暴躁,蠻橫,講話帶臟字。

我因為這個總是哭,他也不安慰我,只是說,“你是不是一點委屈都受不了啊?”

因為他的態度,我也變得狂躁不安,總是發脾氣,直接在辦公室裏和他吵。

我對劉青和梓萱的態度也變得很惡劣,總是找茬罵她們,借此發洩心中的憤恨和不滿。

對於我的這種轉變,徐林倒不覺得驚訝。他的眼睛裏甚至還閃現了一絲讚許的目光,為我扣上了一個“牛逼轟轟”的形容詞。

晚上在宿舍睡覺,我總是想起那家披薩店。我記得他們問我,肖可,你的夢想是什麽。

我的夢想是當一位作家,寫一部作品,向我的偶像村上村叔致敬。但我沒有這麽說,我說了他們會笑話我。寫小說是養不活自己的。

我對他們說,“我的夢想是去一個發達點的地方上班,然後找一個經濟狀況還可以的人結婚。我就不用上班了,整天待在家裏。”

所以我找工作的時候,一直死磕廣州。

事實上,關於我的夢想,我只對他們說了一半,另外一半是,“我可以整天待在家裏,然後就有時間寫小說了。”

這個夢想難實現嗎?現在看來,是非常的難。

我在這裏遇見的這個人,讓我一點希望都看不到。

我不想成為蕭紅。她的一生是顛沛流離的。

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懷著上一個男人的孩子,和蕭軍在一起的時候就懷著孩子,和端木在一起的時候懷著蕭軍的孩子。蕭紅自認為是“腦子不好”的人,她總是會和不能照顧她的、會在關鍵時刻丟下她的男性在一起。

周末的時候,我給在澳洲的朋友打電話,告訴他們我的近況,但他們似乎並不感興趣,他們只是問了我兩個問題,第一個是“你在印尼講英文嗎?”

我如實回答說,不是講英文。

“那你的印尼文應該很不錯吧?”

“印尼語只會一點點,從一數到十。”我躺在床上說。“其實,我在印尼是講中文啦,因為我是在華人區。”我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,我想跟他們好好講講印尼華人的經濟狀況和社會地位。

但我說完我不會印尼語後,他們就借口掛掉了電話。好像不會英語,不會小語種,就註定沒有出息似的。

這麽多年來,我所喜歡的東西無非是寫作、吉他和繪畫而已,這些愛好從來都沒有變過。我也知道這些愛好沒有用,它們不可能成為生存手段,不可能養活我自己。

但我堅信,一本優質的小說能夠塑造一個人的處事方式,改變他一生的氣度。

這個雨季,想的有點多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